包袱

或許這是我喜歡旅行的原因之一:沒有人知道我的過去,我就是當下的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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包袱在旅行中,可視為一切有用的家當,包袱不是越多越重越好,曾聽有人說,在那些有限的重量裡,你帶的東西可以看出你所看重的價值觀,那些對自己來說真正重要的東西,才是背包中應當放入的必需品。

包袱在現實社會中,則裝載著整個社會對自己的期待,規矩、階級、身分、一張名片、你家住址,當對一個人的了解很有限時,我們用職業去判定一個人的可信度與人格特質,用你讀的大學替你決定未來的發展前途,用名片上的title交換彼此的景仰,然後這些身分開始跟隨著自己,透過別人的眼光來定義自己的價值,可是我卻好少傾聽自己的聲音。這是為什麼我在自我介紹時,總不喜歡提起我的工作的原因,我討厭「分析師」這個稱號:我不精明、不邏輯、猶豫不決、沒有主見,我不是個精確的人,反而靠直覺還更多一些,我希望別人不要藉由職業來定義我,又或者,我不喜歡那樣的定義?

將自己的心掏了掏,才發現自己打從一開始就沒放下過社會期待與包袱。這份工作也是──對大學生來說具有吸引力的收入與眾人皆欽羨的企業。回想,自己當初究竟為何踏上現在的路,或許部分原因只是因為受到身邊的人影響吧,或許當初應該跟著直覺走,當自己並不特別雀躍地聽到錄取通知時。

我想起在挪威旅行時遇見的一位couchsurfing host,他是在Voss小鎮上收留我一晚的Nils,住在一棟他聲稱很高很高的挪威公寓裡,(但其實只有四層樓,導致我在雪地中根本遍尋不著所謂的很高很高的公寓XD)。他是一位溫暖的父親,看孩子的時候眼神充滿愛,因為和妻子離婚,所以他們的孩子每一個禮拜會輪流住在他與妻子家,我到的這一天,剛好是星期天晚上,也就是這個禮拜中Nils與兩個孩子們相處的最後一天,如果好父親的定義是孩子捨不得與父親分離的程度,那麼Nils絕對是個世上極完美爸爸,甚至是連毫無血緣關係的女兒也稱Nils Daddy──自從Nils對被生父拋下的女兒說"you can call me father, if you want."。

在孩子睡了以後,我們兩個聊著好多不同的話題,從挪威的石油基金、中國的死刑、電影、生活、台灣與挪威文化、挪威新聞、甚至談到大麻等等,我眼中的Nils是個喜歡閱歷世界、擅長極限運動、又充滿愛的人,當我們偶然間聊到他的職業時,我才發現自己的刻板印象多嚴重:他說他是位廚師以及怪手工人,而我卻好難把這些facts串在一起。Nils說,冬天,他是位廚師,而當夏天到來時,他擔任怪手工人在吵雜的工地中工作,在孩子不在家的那個禮拜,他寄情於工作,那個禮拜家裡總是安安靜靜空空的,我想即使白天四周都是轟隆的聲響,在心裡面也如同空曠的家一般吧,他說他總期待下一周熱鬧的到來。等到他陪孩子時,他就排少一點班,並且拒絕一切的couchsurfing requests,只把時間留給最愛的人。而這兩份工作給了他彈性的時間,讓他去陪陪家人。

在挪威旅行的日子裡,常常覺得他們的生活很平凡,因為氣候與環境的關係,少了西歐那種物質的誘惑,可是卻樸實得很用心,一如Nils和他的故事一樣,給人一種很實在安穩的感覺。說來有點微妙也難以解釋,可是那一次,遇見Nils和他的DJ朋友,某種程度撕掉了我對職業的刻板印象標籤,而希望當環境轉換到台灣,或當自己就是替自己下註記的人時,我也能跳脫出那古板的職業vs.興趣/性格/收入/階級連連看遊戲。

溫柔的  修車工人  喜歡  寫詩

邪惡的  白馬王子  蓄著  鬍渣

膽小的  動物學家  開啟  世界戰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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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在Voss車站前與Nils的合影,by Nils媽媽)

─2013.1.19 Voss, Norway

Monday Blue與旅行

不知為什麼,當生活越是忙碌或越是不了解自己,就會越想出發去旅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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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浮現出好多好多回憶。

我們很難想像,在人生那麼漫長的數不清的時間裡,我們會記得某幾天特別深刻的日子,有時候說長不長,說短不短,但那些日子卻能帶給未來的自己一些些影響,一點點改變。比如說某個旅行瑞士的15天,帶給自己對生活、自然、態度三者連結的重新思考;又或者,去東部火車小站旅行20天,能夠讓人從此以後相信人性本善、相信自己擁有遇見好事的運氣、相信隨遇而安,還有社會其實沒有我們想像中複雜。這些想法的改變多半是因為遇見了某些人,儘管只相處了三天、兩天、甚至一個下午,有時連對方的名字都不曉得,但是那些經過帶來的衝擊感卻很長遠,然後感觸又像是某個大掃除的午後翻開裝滿信件的木盒子那樣。

最近想起的其中一位夢想家,是住在法國Rennes的Gwendal。繼上次在挪威用couchsurfing方式住在Oslo的事件之後,我對於單身男性的host喪失信心,心情跌到谷底,倒不是Oslo的host真的對我做出什麼嚴重的事,而是,那種感覺像是我對他建立的信任感從高處摔下,因此在接下來旅行的後幾天,心情總是鬱悶的,總是思考、想要證明世界上好人絕對佔了百分之九十九點五,以及證明旅途中還是可以不用拒人於千里之外(但當然還是會注意安全),於是,在某天收到法國Gwendal的couchsurfing邀請之後,需要找住宿的我在考慮一天之後,還是決定給自己一個相信人的機會,希望重新建立起信任感,然後大聲地跟別人說“沒錯!旅行根本不需要擔心這麼多!不需要帶著戒心去旅行!”。因此在天氣有點溫暖的法國二月裡,在Rennes,我到了Gwendal家拜訪他,踏進門前我是緊張的,不過在打過招呼後,我發現他是個單純而樂於分享的夢想家,你不會第一眼就發現他的特別,但那種力量是曖曖內含光的,掛在牆上的畫作和房間的吉他都能告訴你他的才華。我們談著旅行,他告訴我接下來到中國的音樂旅行,還有今年七月想要辭去吉他老師工作然後去環遊世界的冒險計畫,我邊聽著,邊覺得這樣的旅行還有擁抱世界的態度真好,彷彿自己冒險細胞也被挑起的感覺,我們用手指著地球儀上想要去的國家,好像重新知道世界還有好多好多等我們去探索那樣。我為不會說中文的他惡補一下簡單的中文自我介紹,還幫他寫了一張紙,希望在旅途中能夠透過這張紙幫他找到好心人借宿。我們也交換自己會的料理,我煮了滷蛋、他做了特製沙拉還有galette(鹹可麗餅),還喝了Bretagne布列塔尼區的特色乳酸飲料lait  ribot & cidre,晚上則在家裡的聽著他的小型古典吉他演奏會中結束,那時過著簡單生活的我,覺得人生可以很不複雜很快樂,很想就這樣待在這樣的小屋裡享受在法國交換的最後幾個日子。旅途中能受到貴人的幫助亦是令人微笑的,那個微笑來自於發現這個世界充滿正面的力量。

因為要換到下一個couchsurfing的家庭,隔天我就要跟他道別了,臨走前,我將大後背包裡從荷蘭買來的鬱金香球莖分給他兩個,種在他的院子裡,不知道為什麼,好像種下了植物就像是自己也在旅行的路途上紮根,將走過的風景、養分都吸收到心底。

在回來台灣很久以後,等到找到工作了,四月中我才將自己的近況和旅途中幫助過我的人們分享,還寄了幾張實體的信、照片或者email,也陸續收到他們回信。其中,Gwendal給我的信中最後一句讓我笑了,他說:

PS : The tulip seed you gave me grown up and I had beautiful flowers in my garden for a while 🙂

─2014.02.02~07 trip in Bretagne, Franc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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布達佩斯旅人

人與人的相遇是很奇特的,你先是遇到了第一個人,接著透過這樣的緣分一連串認識了下一個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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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開Facebook,看到了好久沒聯絡的JY.在我一張去年九月玩飛行傘的照片上留言,才發現今天(5/21)正好是JY.的生日。

和JY.認識是一場緣分。我們不是很熟,真正相處起來的天數勉強算是三天吧,不過直到現在,只要想到JY.就會想到一段很溫暖的回憶。

去年十月我和玲趁著學期長假到東歐旅行,在從Bratislava到Budapest的巴士上,巧遇一位從台灣到捷克交換的男生K.,剛好他和朋友在布達佩斯分開走,於是我們相約之後可以一起在異地旅行。隔天,我們一起參加城市的Walking tour,在地鐵站見面時,他帶了旅館相識的室友JY.一起來,開啟了我們四個人的旅行。

JY.是個開朗的韓國人,當兵後、復學前一個人到歐洲自助旅行一個多月,儘管跟著三個機哩瓜啦一直講中文的台灣人走在一起,他卻仍舊覺得很開心、不把語言當作隔閡。JY.每天早上出現時總精心打扮戴著不同頂帽子,成為那三天看到他令人開心發笑的事情。

不多話的我們會開始比較熟識是因為一場崩潰至令人大笑的大雨,從傳說中Jolin拍馬德里不思議MV的Szentendre匈牙利小鎮出發,我們四人想前往Visegrad看城堡風光,不巧途中下起了傾盆大雨,雨大到窗上只剩雨滴溜下的痕跡和些許模糊景色,我們下了公車,面對的卻是一片映入眼簾的荒涼,問了路人,發現我們離城堡還有很遠很遠的距離,從這裡走到山上城堡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,只好默默尋找回程的公車站牌,一身狼狽。我們四個人在大雨中的無助漸漸變成一種幽默,我笑了,在雨中莫名地笑了,大家也笑了,沿路我和JY.共撐一把傘,JY.稱讚我的笑聲很可愛,撐傘時也總是貼心地讓傘面的一大半停留在我這兒。

而那是我們四人相聚的第二個晚上,也是最後一個晚上,其實原本這天傍晚JK.就要前往Vienna,但是因為想多留下來和我們相處,所以JK.決定隔天中午跟我們差不多時間離開Budapest,而我們和K.隔天就要從這座城市各自返回法國和捷克了。我們在倒數第二個匈牙利的夜裡一起到K.的愛店Kiodo吃了第二次匈牙利燒烤,由於玲沒有和我們三個一起吃晚餐,晚上當我正準備要獨自走回hostel時,貼心的JY.拉了原本不想陪我走的台灣男子K.一起,就這樣朝著他們旅館的反方向陪我走回家,我帶他們參觀我住的hostel,並送JY.跟K.到樓梯口,JY.突然停住腳步靦腆地看著我,然後張開雙手希望獲得一個擁抱,我尷尬害羞地湊上前去,並禮貌性地回應,可是那個擁抱的力量卻能讓人在往後不自覺地微笑。

第三天早上,我們四個一起在Budapest閒晃,走過Central Market、走過連接Buda與Pest的橋並看著多瑙河在腳底下流過,中午一起吃了好吃的Pizza後,我們再度回到Central Market想在離開前花完身上所剩的匈牙利幣,JY.說他想到二樓買紀念品,請我們等他一下,JY.過了很久之後才回來和我們會合,不過我們都沒有多問什麼,就趕緊陪K.回旅館拿行李趕去搭地鐵了。

在走往地鐵的路上,K.與玲兩人在前面聊天,此時JY.突然從他的包包裡拿出一張明信片塞進我的包包裡,"They don’t have it. I only give you.",我看著我的包包,突如其來的溫暖讓我不知所措,我沒有什麼能夠付出,只能將包包裡剩下的巧克力給JY.,"Sorry, I only have this to give you, if you want.",在走向地鐵的路上,我們兩個沒特別說什麼,但是今天ㄧ整個早上,我們都聽見JY.不斷說著"I am so sad. I am so sad"。

我們在地鐵站告別了。

JY.因為我們的推薦,而改變行程去了我們探訪的上一個城市-Bratislava,而我們即將在機場度過一夜,隔天早上回到里爾並開始假期後的課程,但幸運的是,我們四個在茫茫人海中於Budapest相遇,我們來自世界的不同角落,又從歐洲的不同城市前往同一個城市,然後相遇。 離去後,我在一個人走回旅館的路上讀了信,"If you are a Korean girl, I will ask you: Do you want to be my girl friend?",JY.在信上寫道。這是我第一次在內心體會到一位朋友曾說的一句話,他曾分享說「覺得自己很值得被愛,也可能被愛」,而我會一直記得這個令人感到溫暖的故事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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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ir Mail

依然想回到最原始的方式親手寫封信寄給遠方的朋友,感受最單純的溫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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儘管2月11就從法國回到台灣了,卻遲遲還沒進行我的慣例──寫封感謝信給旅途中遇見的人。

原因是回到台灣並沒有塵埃落定的感覺,儘管結束了上一個人生階段從學校畢業、結束交換生活,卻尚未開始新的階段,因此想說等到找到工作後再和遇見的喜歡的人們報告近況、感謝他們好了。

就這樣一直拖到四月底,正式找到第一份工作也找到房子住了,才開始著手這件一直一直很想做的事情。

我寄了一封email給在Rennes的couchsurfing host Gwendal,還有在Innsbruck旅遊服務台認識的親切爺爺Walter,另外還寄了五封信分別給Rennes的JB family、已是去年七月在瑞士旅行遇到的host Corinne(Villeneuve)和Daniel&Rubina夫妻檔(Bern),還有一起交換的同學Joanna(Krakow, Poland)跟Ipek(Ankara,Turkey)。要寄給他們的照片洗出來後,看著照片有一種特別的懷念感,那些去過的地方只能從照片裡回味了,一起拍的合照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張,但說不定他們會因為我厚臉皮的假掰個人照感謝卡而光臨台灣XD

我愛實體,我愛那些溫度和人與人的交流。

期待卡片能夠平安送到他們手中。

Ps. email已經有回信了喔!!!!!而這又是下一段美麗的故事:-)♥